2022/05/14
反脆弱 | ANTIFRAGILE
塔勒布的名作,之前读过《黑天鹅》,读得一脸懵。这次读《反脆弱》,懵是不怎么懵了,但还是读得异常辛苦,花了一个半月才读完。并不是一本围绕中心思想展开论述的书,更像是一本作者的檄文集。前半部分读得还算津津有味,后半部分却越来越牵强附会,读得我满脸问号。
先说说《反脆弱》和《黑天鹅》之间的关系。塔勒布说在他的体系里,反脆弱是主体,一切都是围绕反脆弱性展开的,而黑天鹅是备注或附录。《黑天鹅》试图说服读者认识和重视黑天鹅,以及如何应对黑天鹅;而《反脆弱》则干脆承认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出现黑天鹅、黑天鹅会是什么,整个接受人类的无能,并直接进入实践环节——不预判,只应对。
什么是脆弱和反脆弱
书的前半部分大体还是围绕反脆弱性这个概念展开的。塔勒布认为,简单天然的系统就是具有反脆弱性的,它们不会特别稳定,体现出一定程度的小混乱,但这些长期存在的小混乱其实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不断释放风险,避免了大风险的积聚。而复杂系统由于有利益相关者的干涉,表面看似四平八稳,但风险其实被长期压制(这种人为干预被作者在书中反复提及为“医源性损伤”),在复杂因素的作用下会成为黑天鹅事件。非常的达尔文主义了。在疫情封城的背景下读这本书,自觉处于黑天鹅的正中心,感觉特别有说服力。就像书里引用的马基雅维利的名言:
在谋杀和内战中,我们的共和国更为强盛,而公民也学到了美德……微小的骚动和焦虑滋养了灵魂,让物种繁荣的不是和平,而是自由。
马基雅维利
以前我也时不时会觉得,厉害国太大太复杂了,确实应该“维持稳定”,但现在有了不同的看法。即使不提自由对创造力和冒险精神的孕育,时不时的混乱就像人体时不时生点小病,反而增强了免疫力,绝对的稳定也是没有意义的(就像过度消杀绝对清零),反而意味着绝对的风险。
这么看来,作者的政治观点有点偏向于老子的无为而治,能少干预就少干预。虽说他认为资本主义本身具有反医源性损伤的特质,但由于既得利益者的干涉,整个系统很难保持无为而治的状态——毕竟,什么都不做的人常常得不到好处,类似扁鹊三兄弟或者“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意思。
按遭受风险事件时是否具有反脆弱性区分,塔勒布将事物分为三个类别:脆弱类——喜欢安宁稳定的环境,发生任何错误都会遭受打击;强韧类——不在意环境如何,发生错误也不受影响;反脆弱类——喜欢波动的环境,喜欢试错,发生错误时会从中获利。达摩克里斯之剑具有脆弱性,凤凰涅槃具有强韧性,而九头蛇怪具有反脆弱性。作者认为各种职业中,公务员和白领是最脆弱的,出现错误会面临解雇之虞;牙医、卡车司机等偏向自雇职业,基本不受外在事件影响;而作者、艺术家之类的,越有争议越知名,具有反脆弱性。然而在疫情这个黑天鹅事件中,公务员和外企白领明明是受影响最小的,自营小企业主最苦,大概也就核算抗原口罩企业具有反脆弱性了。可见这些个分类,也还是基于一定预测准确性,就算具有某些反脆弱性,如果碰到其他类型的黑天鹅,可能反而变成脆弱类了。
如何避免脆弱和利用反脆弱
那究竟如何应对呢?首先当然要洞察脆弱性/反脆弱性的存在,寻找在不同情况中具有不对称性的事物,而且是有利的不对称性。比如期权就是一种典型的不对称,损失有限而收益无限;可转债应该也算吧,下有保底上有空间——只有在付出价格过高(即损失有限但是过大)时才会受损。而在任何情况下都有选择权,则是终极的反脆弱。想想资产配置(虽然马科维茨也被塔勒布痛批),不就是在各种情况下都保留有选择权吗?
这里要注意的是,能够洞察脆弱/反脆弱的存在,并不意味着能够准确预测其发生。书中举了亚里士多德和泰勒斯对比的例子:泰勒斯用很低的租金租走了区域里所有的榨油机,正逢当季橄榄大丰收,泰勒斯靠转租机器大赚了一笔。亚里士多德认为泰勒斯是因为能够预测橄榄大丰收而获利,但事实上泰勒斯并不懂天文学和橄榄种植学方面的知识,他只是利用了期权的不对称而已。
塔勒布批判亚里士多德主义,认为所谓知识的作用被高估了,类似于人类教鸟飞行的知识。他认为大多数学者的理论,尤其是社会科学方面的,都是归因谬误,是强行为历史事件寻找一个看似合乎逻辑的解释或说法。这些说法,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相信,身体会很诚实地反映出来(实际行动与口头说法不一致)。塔勒布认为人类应该接受自己的无能,对大多数事物并没有准确预测甚至准确归因的能力。
然而,预测判断的正确率其实无关紧要,真正需要关注的是后果。一种可能的情况是:正确的判断获得的收益很小,而错误的判断损失极大,概率两端的风险暴露程度是不对等的。如果只关注正确率的话,可能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即使选对99次,也可能因为最后一次的失误而一败涂地。所以在决策时,要关注Consequence = Possibility x Exposure——这个公式是我自己总结的。泰勒斯就是利用了这种不对称性。结合一下之前读的《对赌》,安妮杜克的理论适用于塔勒布的平均斯坦,而不完全适用于具有不对称性的极端斯坦。(题外话,发现我在《对赌》的读后感里也引用了塔勒布,所以两者在概率论和随机性方面的议题有没有点重合?)
作者由此提出了投资的标准:首先,按可选择性对业务进行排序,有多种发展可能的业务获得更高权重;其次,选择有开放性回报的业务,避免收益有限的业务;第三,人有主观能动性,商业计划都是瞎扯(本质上是一种不靠谱的预测),所以要以人而非商业计划为投资对象,寻找能够转换多种工作的人;最后,无论选择什么投资对象,都要使用杠铃策略(也就是两头下注),毕竟凡事都有个概率。
发散部分
在书的后半部分中,作者就开始发散了,而且越来越极端,甚至有些许反智主义的倾向(他自己是否认的)。他批判许多新近创造的事物,尤其是医学干预,认为它们是破坏了自然长期规律的“脆弱推手”,主张返璞归真;但又双重标准,对自己支持的就认为是例外,经常拿自己的亲身经验举例,没有太多数据支持——他认为数据常常具有误导性(尤其是无法反映真实情况的平均值),所以很多数据只是噪声而已。总之,道理是说得通的,但是落到具体的判断上,其实是非常主观臆断的。
最后几章又很愤世嫉俗地批评那些不道德地利用了不对称性的政客和那些大而不倒的企业,认为他们自己倒是反脆弱了,但是把脆弱性留给了别人和整个社会。这不正好说明那些人学习你的理论学得很好吗哈哈,可见资本主义确实也不是万能的。
总结
瑕不掩瑜,这本书总体还是值得一读的,让我能够从一个虽不完美但与众不同的维度看待事物,有打开新世界的感受。但确实也不好读(而且也不是翻译的问题),作者的思路清奇,逻辑也不是很顺畅(他是经验主义者,觉得逻辑也常常是伪命题),所以要读懂需要耗费不少脑力和精力,写这篇读后感也是用尽我的洪荒之力写到半夜三更。如果想要选本睡前读物的话还是算了吧,会读得很郁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