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 by Annie Duke

英文名Thinking in Bets: Making Smarter Decisions When You Don’t Have All the Facts，英文书的副标题总是写得这么直截了当，对于这本书的主题我都想不出有什么要补充的了。对，这就是一本有关如何作出决策的书，但你不要想从书里得到什么具体的答案甚至思维导图之类的工具，有些内容甚至与主题关联甚少，而且引用很多他人的理论，略有凑字数之嫌。但作者提供了一个思考的角度，而我认为这个角度非常有价值，所以可以给4.5分推荐。

这本书最初是在集思录上看到的，本以为是有关投资决策的书，但其实全书几乎都没有提到投资，但书中的理论可以广泛应用于人生中的种种决策，包括但不限于投资。其实说来也不复杂，作者的观点就是我们做决策时常常缺乏关键信息，在这种信息不全面的情况下做决策就好像打德州扑克，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在考虑和判断决策质量时应该从概率的角度出发，而不能简单地从结果反推，因为结果只是决策前能想到的几种可能性中的一种，甚至可能是概率很小的一种，而我们的赌注总是下在概率较高的可能性上。如果由于出现了概率很小的结果而倒推之前的决策不正确，是从后视镜看问题的「事后偏见」，其实是非常片面的。这种归因谬误在投资方面就特别明显：很多人以为赚钱的原因是自己的实力，其实可能只是运气而已。如果基于这种错误的归因就辞职搞全职投资，甚至上高杠杆，可能会死得很惨。

没有出现的可能性也是可能性，这个观点其实和塔勒布的「或然现实」——我一直将其理解为「平行宇宙」——一脉相承。但塔勒布的书虽然干货密度极高，但略为艰深，这本书就举了各种现实生活中的实际应用，读起来平易近人许多。虽然英雄所见略同，但英雄和平凡人的想法肯定是不同的，这种概率学的思考方式虽然对于提高决策质量很有用，但是一则反人性，二则难度很高——作者甚至认为应该精确地量化各种可能性的百分比或范围，作为之后复盘决策时的依据。请问现实中能有多少人会通过这种方式作出决策？

书中引用《思考，快与慢》中的理论，现实中人类大脑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决策系统其实是快速的、直觉化的，即直接相信自己听到或者看到的信息——如果老是怀疑自己看到的猛兽是不是真实存在，人类大概早就灭绝了。但在现代社会广泛存在的信息噪音中，这种本能让人很容易被洗脑（所以各国政府肯定都要重视教育，而且越是低龄的教育越是要重视，因为小孩子最容易被洗脑了嘛）。人一旦形成了固有的观念就很难改变，而且会出于「动机性推理」过滤出符合自己观念的信息，对观念自我强化，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打上了「思想钢印」。但想要真正了解客观现实，应该是根据新获得的信息修正自己的信念才对，但这就相当反人性了。

作者就提出了一个顺人性的做法：打赌。如果有人挑战你的观点，你多半会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未必愿意洗耳恭听对方的意见。但如果对方要跟你打赌呢？在你付出真金白银之前，是不是就对自己的观点没那么坚定了？是不是会犹豫一下，自我怀疑一下？所以打赌可以激发我们反省和验证自己的信念，让我们对其他可能性（书里称为替代性假设，原文可能是alternative assumption）有更开放的心态。

完全的开放、绝对的透明。有没有想起达里奥？道理虽然都懂，但是要真正做到何其难也。达里奥的《原则》里对于如何对自己，对组织贯彻这种绝对的开诚布公有自己的一套系统。而Annie Duke的建议则相对简单一点：结伴。志同道合、求真务实的小伙伴们结成小团体，在团体内鼓励多样化的观点和角度，避免放大同质性观点的「回音室」，在思想的碰撞中诞生更高质量的决策。不过作者也说了，这种小团体追求冲突的文化其实是和社会普遍认可的社交规则不符的，所以大家必须要事先达成「对事不对人」的共识。

这里补充一下，作者的身份不仅是认知心理学博士，而且还是一位职业扑克手，所以相对于普罗大众，在她的圈子里形成这样的团体更自然而然一些。我想对于普通人，专门搞个小圈子互相拆台好像也不现实。更可行的做法可能还是凡事多问问为什么，有什么依据，依据的权威性如何，是否有其他解释等，看到相左的意见也不要急于反驳或回避，而应该换位思考对方的观点是否有理。现在社会舆论常有误导之处，无论是自己还是教育下一代，要擦亮眼睛反抗洗脑，培养这种批判性思维都是很有必要的。

作者提出的另一个有助于提高决策质量的做法称为「心理时间旅行」，其实就是从更长时间维度审视决策。因为人类还有一个本能的误区叫「近因效应」，简单说就是比较短视，所以有意识地从更长期的视角审视当下的决策，更有可能克服人性的弱点，作出正确的决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减肥，吃垃圾食品可以得到即时满足，但长期来看变胖肯定是糟糕的结果，如果想象一下变成大胖子以后的样子，大概就可以打消（至少一点儿）吃垃圾食品的欲望了吧。

但这段其实也属于我文首说的凑字数的部分，因为这种决策在作出时并没有什么隐藏信息，决策产生的后果也比较确定，基本就是求仁得仁，没有太多运气和其他可能性的空间。换句话说，不吃垃圾食品是正确的决策，这个结论是即使吃完得到了快乐也无法不同意的。现实中更常见也更困难的决策，还是如同张坤经理所写的：

回顾过去，在每个时间点市场演绎得都很有逻辑，然而站在当时看未来，却感觉无比模糊。回顾过去，并不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判断未来的市场走势或者风格，而是再次提醒自己并不具备这个能力。

by 张坤 in 易方达蓝筹精选2020Q4季报